中医耳鼻咽喉科学是运用中医基本理论和中医思维方法研究人体耳、鼻、咽喉及口齿的生理、病理及其疾病防治规律的一门临床学科。
中医学认为,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耳、鼻、咽喉及口齿虽位居人体头颈部,为外在的独立器官,但其通过经络的沟通与内在的五脏六腑发生着密切的联系。由于耳、鼻、咽喉及口齿具有孔小洞深的特点,必须借助于专科器械才能观察,这一切决定了中医耳鼻咽喉科学既有中医学的共同特点,又具有自己的专科特点:它以中医整体观念为指导思想,以脏腑经络学说为理论基础,吸取了部分现代的诊疗技术,临床上强调局部与整体相结合,辨病与辨证相结合,内治与外治相结合,治疗与调养相结合。因此,学习中医耳鼻咽喉科学,必须具备扎实的中医理论基础,同时,还必须具备中医内科学和外科学等相关学科的知识。
二、中医耳鼻咽喉科学发展简史中医耳鼻咽喉科学是一门古老而新兴的学科。
夏商时期(公元前21世纪—前1046年),人们对耳鼻咽喉口齿的生理和疾病已有了初步的认识,如在殷墟甲骨文中就有“疾耳”“疾言”“贞旨自疾”(“自”,即鼻之意),及“贞病舌”“贞病口”等记载。从文字结构及其意义上看,当时已经知道耳听声音、鼻嗅气味的功能,并有耳鼻咽喉口齿病证的初步记录。牙齿的疾病也有记载,如“”字,即表示牙齿上的窟窿,或牙齿被蛀空有洞,类似后世所称的龋病,这应该是世界上关于龋齿的最早记载,较之古代埃及、印度、希腊等地的类似记载早数百年至一千年。
西周时期(公元前1046—前770年),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已认识到疾病与自然环境和气候异常变化的密切关系,如《礼记·月令》记载的“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鼽嚏”,认为气候的异常变化是鼽嚏发病的重要原因。
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前221年)是中国文化的轴心时期,出现了“诸子蜂起,百家争鸣”的局面,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文化经典大多出自这一时期,医药方面亦不例外,这些经典中记载了不少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防治经验。如《山海经》中载有元龟、白等多种防治耳病、喉病的药物。《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提出“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这是关于耳聋的最早定义。1973年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五十二病方》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医籍之一(成书于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其中涉及耳鼻咽喉口齿方面的内容有多处,如聋、耳疆(耳廓冻伤)、鼻肍、鼻抉(鼻损伤)、嗌痛等,还涉及有关耳鼻咽喉口齿的生理、病理和医方。这一时期产生了系统总结医学实践经验的巨著《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它奠定了中医学的理论基础,其中关于耳鼻咽喉口齿方面的论述亦是相当丰富的。它首次提出:五官是五脏的外窍,五脏通过经络联系将五官与全身连为一个整体。如《灵枢·五阅五使》指出:“鼻者,肺之官也;目者,肝之官也;口唇者,脾之官也;舌者,心之官也;耳者,肾之官也。”《灵枢·脉度》谓:“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香臭矣;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脏腑的病理变化,可循经反映于五官,因此五官的功能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五脏的生理功能和病理变化,如《灵枢·本神》谓“肺气虚,则鼻塞不利,少气”,《素问·气厥论》谓“胆移热于脑,则辛鼻渊,鼻渊者,浊涕下不止也”。《内经》中所记载的耳鼻咽喉口齿病证有多种,并总结了一系列重要的治疗原则和方法,还记载了不少针刺治疗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方法。如《灵枢·刺节真邪》谓:“刺邪,以手坚按其两鼻窍,而疾偃,其声必应于针也。”这是类似咽鼓管自行吹张法的最早记载。《内经》中的脏腑与官窍相关学说及有关耳鼻咽喉口齿生理病理的论述为后世耳鼻咽喉口齿科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难经》在《内经》的基础上,对耳、鼻、咽喉、口齿等部位的解剖也进行了全面而详细的论述,尤其是对咽喉的解剖做了进一步补充。《神农本草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载药365种,其中论及治疗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药物50余种,这些药物大多沿用至今。《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谓:“(扁鹊)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因此,生活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扁鹊可称为世界上最早的五官科医生。
秦汉时期(公元前221—公元220年),医学分为九科,其中有口齿科,咽喉科也包括在内。《淮南子·汜论训》记载:“喉中有病,无害于息,不可凿也。”说明当时已有外治方法治疗喉病,且有严格的适应证和禁忌证。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以六经论伤寒,以脏腑论杂病,创立了包括理、法、方、药在内的辨证论治体系,对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治疗也有很大的影响。如《伤寒论》对少阴咽痛证进行辨证论治,运用猪肤汤、甘草汤、桔梗汤、苦酒汤、半夏散及汤等不同方药治疗不同的咽喉病,确有成效,成为后人治疗咽喉诸病的常用方法。《金匮要略》最先描述“妇人咽中如有炙脔”一症,即后世所称“梅核气”,所创立的半夏厚朴汤一直沿用至今。又如《金匮要略》中有用皂荚末吹入鼻内及用薤汁灌入鼻内或耳中以抢救危重病患者的方法,可以说是吹鼻法、滴鼻法及滴耳法的最早记载。
魏晋南北朝时期(220—581年),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记载了百虫入耳及气道异物、食道异物之处理方法,例如用韭菜取食道鱼骨等,还提出了用药液(或药末)滴耳治疗耳部疾病。皇甫谧所著之《针灸甲乙经》对于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针灸治疗也有不少记载。这一时期首次有了关于拔牙术的记载,如《晋书·温峤传》说:“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唇裂及其修补术在这一时期也有了记载,如《晋书·魏泳之传》记载:“魏泳之生而兔缺,年十八……医曰:可割而补之,但须百日进粥,不得笑话……泳之遂闭口不语,唯食薄粥……及瘥。”牙齿的卫生保健也得到高度的重视,并提出了一些有效的方法和方药。南北朝时期的文学家刘峻在《类苑》中记载用猪牙皂角、生姜、升麻、地黄、墨旱莲、槐角子、细辛、荷叶、青盐等烧煅研熬,用以揩牙,可使牙齿牢固。
隋唐时期(581—907年),巢元方等所著之《诸病源候论》,设专卷论述耳鼻咽喉口齿疾病之病因,并注意到小儿的生理特点,对小儿耳鼻咽喉口齿疾病设专卷论述,全书论及耳鼻咽喉口齿疾病130余候,共40余种疾病,特别提出了脓耳误治或失治所致之脓耳变证等危候。624年由唐政府设立的太医署是世界上最早的医学校,分医学部和药学部,医学部分医科、针科、按摩科和咒禁科四大科,医科下分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5个专业,可见当时“耳目口齿”(类今之五官科)已开始形成一个独立的专科,这在耳鼻咽喉科学的发展史上是一件大事。孙思邈在所著之《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中将鼻、口、舌、唇、齿、喉、耳病归为七窍病,收集治法甚多,列方291首,列有通九窍药及治疗衄血、耳聋、口干舌燥药等;除内治外,还广泛地采用药物外治、手术、针灸、砭法、导引、食疗等,如提出用烧灼法治疗咽喉疾病。王焘所著之《外台秘要》中记载的治疗耳鼻咽喉口齿疾病方药不下400首,其中提到用杨柳枝蘸药揩齿法,“每朝杨柳枝咬头软,点取药揩齿,香而光亮”,这大概是世界上关于刷牙的最早记载。
两宋时期(960—1279年),医学设十三科,其中有口齿兼咽喉科。由政府所主持编撰的《太平圣惠方》《圣济总录》《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等对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治疗均有十分丰富的记载。其中《太平圣惠方》记载耳鼻咽喉口齿内容共4卷。《圣济总录》将咽与喉分属不同之脏腑:“咽门者,胃气之道路;喉咙者,肺气之往来。一身之中,气之升降出入,莫急乎是。”其耳鼻咽喉口齿内容达12卷,颇类一部耳鼻咽喉口齿专科书。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对耳鼻咽喉口齿疾病发生的内外因素也有详尽的论述。《苏沈良方》是继《难经》之后又一篇详细记载了咽喉解剖的文献。沈括所著之《梦溪笔谈》记载:“世人以竹木牙骨之类为叫子,置入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谓之颡叫子。尝有病瘖者,为人所苦,烦冤无以自言,所讼者试取叫子,令颡之作声,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获申。”其颡叫子,颇类今之人工喉。严用和《济生方》中所载之苍耳子散,至今仍广泛用于治疗鼻科疾病。
金元时期(1115—1368年),口齿科与咽喉科分开。张从正《儒门事亲》对于咽、喉及会厌的功能进行了生动的描述:“咽与喉,会厌与舌,此四者同在一门……会厌与喉,上下以司开阖,食下则吸而掩,气上则呼而出,是以舌抵上腭,则会厌能闭其咽矣。四者相交为用,阙一则饮食废而死矣。”其记载之用纸卷成筒,放入口内,再用筷子缚小钩取异物的方法,已具今之内腔镜下取异物之雏形。刘完素《素问玄机原病式》对鼻鼽进行了明确的解释,认为“鼽者,鼻出清涕也”,同时刘完素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中还提出了“耳聋治肺”的观点,对后世有很深的影响。朱丹溪所著《丹溪心法》对眩晕发作时的症状进行了生动的描述:“眩者,言其黑运转旋,其状目闭眼暗,身转耳鸣,如立舟船之上,起则欲倒。”对其病因病机则提出“无痰不作眩”的观点。该书还首次提出用棉签清洗外耳道再用药之方法:“棉缠竹签拭耳,换棉蘸药入耳。”李东垣提出的益气升阳法,为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内治法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窦材所辑《扁鹊心书》及窦汉卿著《疮疡全书》有用切开排脓的方法治疗咽喉脓肿及牙痈的记载。《洪氏集验方》记载了应用压迫颈外动脉以止鼻衄的方法。《世医得效方》把过去有关口齿咽喉病的理论和效方进行了一次删芜存精的大整理,并将《儒门事亲》首创的“喉风八证”补充为“喉风十八证”,对后世关于喉风的分类有很大影响。
明代(1368—1644年),薛己编撰的《口齿类要》是现存的咽喉口齿科专书中最早的一本,书中论述了茧唇、口疮、齿痛、舌症、喉痹、喉痛、骨鲠等多种常见的咽喉口齿疾病,并附若干验案,强调咽喉口齿疾病应从整体上进行论治,因此所载60多首方剂多供内服。《解围元薮》是关于喉麻风的第一部论著。《红炉点雪》首论喉结核。《景岳全书》首载梅毒和瘟疫病在咽喉的表现。《外科正宗》载有鼻息肉摘除方法:“取鼻痔秘法:先用茴香草散连吹二次,次用细铜箸二根,箸头钻一小孔,用丝线穿孔内,二箸相离五分许,以二箸头直入鼻痔根上,将箸线绞紧,向下一拔,其痔自然拔落,置水中观其大小。预用胎发烧灰同象牙末等分吹鼻内,其血自止。戒口不发。”这一方法与现代采用的鼻息肉圈套摘除的手术方法十分相似,时间却提早了三百多年。《景岳全书·卷二十七》记载了鼓膜按摩法:“凡耳窍或损或塞,或震伤,以致暴聋,或鸣不止者,即宜以手中指于耳窍中轻轻按捺,随捺随放,随放随捺,或轻轻摇动,以引其气。捺之数次,其气必至,气至则窍自通矣。”曹士衍《保生秘要》详细论述了导引、运功治病之法,对于耳鼻咽喉口齿疾病的导引法也搜集甚多,如治耳重(即耳胀):“定息以坐,塞兑,咬紧牙关,以脾肠二指捏紧鼻孔,睁二目,使气串耳通窍内,觉哄哄然有声,行之二三日,通窍为度。”此即今之咽鼓管自行吹张法。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载有800余味药用于治疗耳鼻咽喉口齿疾病,并对口齿病证的治疗进行了较详细的论述,如外治法中的噙漱、擦、揩、掺、咬、洗、浸、烙、贴、封龈、含舌下、充填齿孔等治疗方法,有的至今仍为临床所常用。王肯堂《证治准绳》中列有耳病、鼻病、咽喉病、口病、齿病、唇病等七类,并记载喉、耳、唇等外伤之缝合术。
清代(1644—1911年)的医学又分九科,咽喉科再次与口齿科合并,称喉科。吴谦等人编著《医宗金鉴》,整理前人的医疗经验,内容丰富,其中载有耳鼻咽喉口齿唇舌的疾病50余种,并附有绘图,便于明了患病的部位,还初次出现了耳痔、耳挺、耳蕈等病的记载。此外,在清代的不少医书中,对于脓耳的分类及辨证也更为详尽,说明当时对于耳部疾患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据不完全统计,从乾隆十二年(1747年)到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中,白喉、烂喉痧等疫喉先后四次大流行,对人民生命危害极大,促进了医家们对喉病进行研究和防治,积累了不少经验,因此喉科有较快的发展,喉科专著陆续问世40多种,如《喉科指掌》《尤氏喉科秘书》《咽喉经验秘传》《重楼玉钥》《经验喉科紫珍集》等。其中,张宗良《喉科指掌》中首次记载运用压舌板检查咽喉,《喉科秘钥》中有利用光学知识检查咽喉的方法,《重楼玉钥》首先提出用养阴清肺汤治疗白喉。此外还有专论疫喉的,如《喉白阐微》《疫痧草》《白喉全生集》《白喉治法忌表抉微》《痧喉正义》《白喉条辨》等30多种,至此对疫喉有了比较完善的治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政府制定了一系列促进中医发展的政策,一批中医研究机构、中医院校及中医医院相继建立。1956年,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成立第一批中医学院,此后全国大部分省市相继开办了中医学院,培养高级中医药人才。1958年开始,部分中医学院(如广州、北京等)成立喉科教研室,其附属的中医院亦开设喉科,诊治咽喉、口齿疾病。随着临床的发展及中西医的相互渗透,中医喉科逐渐扩展为中医耳鼻喉科。为了教学的需要,1960年及1964年由广州中医学院主编了全国中医院校试用教材《中医喉科学讲义》(第一、二版),1975年出版了第三版教材《五官科学》(其中分眼科学、耳鼻咽喉科学两个部分)。1980年出版的第四版教材首次使用“中医耳鼻喉科学”作为学科名称,系统总结了中医学在耳、鼻、咽喉、口齿科方面的理论,以及中医对耳鼻咽喉口齿科常见疾病的辨证施治原则,标志着中医耳鼻喉科学正式作为一门独立的临床学科而诞生。1985年,在第四版教材的基础上又编写出版了第五版教材《中医耳鼻喉科学》。随着中医教育的深入发展,中医耳鼻咽喉科学的教材从无到有,初具规模。同时,有关专家先后撰写出版了高等中医院校教学参考书《中医耳鼻喉科学》《中国医学百科全书·中医耳鼻咽喉口腔科学》《中医大辞典·外科骨伤五官科分册》等参考书,对中医耳鼻咽喉科教学走向系统化、正规化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随着中医耳鼻咽喉科的不断发展,为适应专科教学的需要,1974~1988年,卫生部先后委托广州、上海、南京中医学院举办了十期全国中医耳鼻喉科师资培训班,极大地提高了本学科的师资水平,培养了一批业务骨干,推动了全国各地中医耳鼻喉科的迅速发展。
1978年恢复研究生招生制度以来,先后有广州、上海、湖南、成都等中医学院招收中医耳鼻喉科专业硕士研究生,培养了一批高层次的专业人才,推动了本学科的科学研究。1982年,天津卫生干部进修学院在卫生部直接领导下,开办了三年制的中医五官科专业班。1988年,国家教委又批准广州中医学院、成都中医学院设立五官专业(眼耳鼻喉),首次招收五年制本科五官专业学生,以后又有湖南、河南等中医学院相继开设五官专业本科班,培养了大批专科人才,使学术队伍不断壮大。1998年后,相继有成都、湖南、广州、南京、辽宁等中医药大学开始招收中医耳鼻喉科专业博士研究生。
1978年,上海市成立了“全国中医学会上海分会耳鼻喉科学组”,这是中医耳鼻咽喉科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学术组织。1982年,广东省也成立了中医耳鼻喉科学组。1984年,两者都改“学组”为“研究委员会”,此后,四川、江西、山西、湖南等省也相继成立了同样的机构。1987年9月,“中华全国中医学会耳鼻喉科学会”成立,2006年“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耳鼻喉口腔科专业委员会”成立。专业学会的成立进一步促进了中医耳鼻咽喉口腔科的学术交流和发展。
经过40多年的学科建设,中医耳鼻咽喉科学这门古老而新兴的学科在临床、教学、科研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在耳、鼻、咽喉及口齿常见病及疑难病的防治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但仍面临许多有待于攻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