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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南亚读“水博”,三年后进退两难

文丨罗晓兰

编辑丨毛翊君

「科研渣渣」想两年读博

“你想用几年来完成(博士阶段的学习)?”面试官问。

“三年。”杨乐乐回得很干脆。这位内蒙古某二本院校的老师那时觉得,这算保守的时间了。

申请很顺利,有两所学校发来offer,她选了马来西亚排名前五、QS排名世界前200的公立学校,很快成为一名教育学博士生。进去一看,学校社团活动多,环境不错,坐在草坡上能看见海,杨乐乐很兴奋,“感觉入了学就能毕业了”。

●杨乐乐读博的马来西亚高校一角。讲述者供图。

她一直对未来规划明确,在呼和浩特读完本、硕,马上就回到家乡入编,同时结了婚。父母都是体制内职工,她从小看过国营工厂倒闭后,亲戚被买断工龄,因为没有收入婚姻破裂,身体不好,50多岁就病逝。她深知稳定最可靠,从大四起就每年考公考编,终于拥有了稳定的生活,打算干到退休。

出去读博在她说来,只是为了开阔眼界,弥补一直在家乡读书、工作的遗憾。申请学校前,她考虑过其他国家,欧美太贵且要求高,韩日还要学第二门外语。菲律宾的话,雅思6.5分可以申请免学费,但考虑到排名问题,她又排除了。

而网上的中介这样介绍马来西亚——只需雅思6分,两年学制,包毕业,每年花费一两万,没有论文要求。电脑下方总弹出的小广告,也仿佛反复向她确认,“两年毕业”。综合来看,这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事实上,杨乐乐也不敢尝试在国内申博,她说周围读博的人都毕业于顶尖985,而自己只有普通一本院校的背景。她属于读书时不挂科就行的,读研时也没发表过论文。

她有个同岁的朋友在安徽三四线城市的院校任教,想借博士学位进入合肥的高校。但国内竞争激烈,读博要有科研成果,名额指标也有限,这位男老师困于日常工作和家庭责任,报了6次名,都没参加成考试,最后选择到排名靠后的菲律宾某普通学校就读体育学专业。

涌入这条捷径,绝大多数人的目的很明确。从业6年的马来西亚留学中介刘志宏说,到这里读博的中国人一半是高校老师,动机大致是:评职称,行政人员转教师岗,被学校的鼓励措施推动——比如专科院校想升为本科,需要提高博士率。剩下的人里,大多数是想跳进体制内的企业职工,和想到高校任职的硕士应届毕业生。

27岁的山西女孩陈虹已经全职在马来西亚读博三年。她本硕都在欧美留学,2019年毕业回国,给她发offer的都是教培岗,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想到女性结婚生子后容易被束缚,她索性继续读博,将目光放到便宜又能快速毕业的地方,最后定在马来西亚Top1的学校,这是她能力所及的最好选择。

陈虹坦言自己是“科研渣渣”“在欧洲混了一年硕士”,三年前报考东南亚博士的中国学生少,她入学时绩点(注:评估学习成绩的一种方法)大约只有2.5。在她看来,留学申请者的生源“很一般”,本科背景是双非、二本甚至“三本”的同学多,科研能力普遍不强。

她也是个教育博主,东南亚留学市场兴起后,在网上为国内申请者免费提供咨询,现在每天至少接待两三个人。她发现,找来的高校老师普遍在35-40岁之间。她记得有对40多岁的夫妻,都在一本院校任教,本硕是国内985,“就想混个博士升职称”,最后选了所马来西亚一般的私立学校。

这个市场是在疫情后变得火爆的。在中介刘志宏印象里,2020年申请者还抱着观望的态度,第二年开始暴涨。此前,他所在机构接待的大多是硕士申请者,去年申请博士的人一度达到了80%。他认为是疫情后高校教师看到不用出国,带薪上网课就可以攻读,不耽误工作和家庭生活;另外,受国内经济形势影响,硕士毕业生找不到工作,也想通过读博延缓就业。

「骑虎难下」

刚就读时,杨乐乐满怀期待,每天找导师聊天,问自己需要怎么做。她还报了语言公开课,积极学英语,参加各种学术讲座。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她开始焦虑,头发成把地掉,晚上睡不着觉。

原以为的“宽进宽出”都是假的,“水”个博士更是妄想。在她的设想里,前半年修完所有课,后面一年半就可以回国写论文。事实上,虽然只有两门课程,但光是马来语课就要考4次。除了上课,导师每周或每半个月开一次见面会,听学生汇报工作。

压力大、学习强度高是普遍的。有的导师要求严,如果两次汇报没有进展,就以建议学生“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来表达不满。杨乐乐有朋友就因此休了学。和周围同学一样,她每天一早去办公室,学到深夜。有天凌晨,她看到图书馆灯火通明,坐满了学习的人。

●杨乐乐所在学校的图书馆,某天接近零点时还有人在学习。讲述者供图。

两年毕业的愿望很快破碎,杨乐乐看到校友大多五六年博士毕业,甚至还有10年的。学院里,四年半毕业算快了,导师说目前还没出现过一例三年毕业的,其他学院有过也是因为科研能力强,是SCI(注:引文数据库,世界三大检索工具之一)的审稿人。

小论文也有要求,学校要求刊发至少两篇文章,被Scopus(注:与SCI一样,都属于检索工具)索引的期刊接受或发表。这相较国内容易,但大论文难度大,要经过3次答辩,中期答辩就要持续3个小时。

而陈虹所在的学校,博士毕业还要通过5次答辩。有次学院开会,直接告知学生6年不毕业很正常,巨大的“six”显示在PPT中央。陈虹想起入学不久,在图书馆偶遇一个中国学姐,满脸开心地告诉她:“我第十个学期,论文外审啦!”当时陈虹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发现5年能毕业已经很厉害了。读到第三学期,她打了退堂鼓,向导师申请转学,想到毕业难度低的私立大学。

“据传学校退学率达80%。”虽然陈虹无从查证这个数据,但她周围就有人发现毕不了业,考虑到工作和家庭,不得不退学。和她一样,还有人申请转到排名靠后的学校,但这意味着前功尽弃。她认识一位邵阳学院的老师,在马来西亚一所普通的私立学校读博,4年了还没毕业。

当初,问杨乐乐计划几年毕业的学校,正是陈虹所在的这所Top1。听到她回答3年,面试老师说:“没有这种情况,你做好5年准备。”因此她没选这所。现在,她还是后悔,应该申请更靠后的普通学校。

整整一年,杨乐乐卡在开题上,不知道要研究什么。和国内不同,她的博士导师带了十几个人,不会提供具体的思路。她登录图书馆网站下载世界名校的毕业论文,而光是导师发给她的相关论文就读了400多篇。灵感迟迟不来,想法不断被否定,她也提出过退学,但导师没同意。

挣扎了一年,到了原计划要毕业的博二,杨乐乐终于开了题。柳暗花明并未到来,比起国内,国外的文科专业定量研究较多,她重新学习做实验,收集数据做分析。很快,疫情来了,她辗转回国,却更加忙碌。她一边工作,一边摸索论文,每隔两天就要视频沟通,有时凌晨三点还在和导师讨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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