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医学研究生的困境：中医学术型研究生 却考不了执业医师？

今年两会，全国政协委员、湖北中医药大学副校长马骏带来了《准予中医学术型研究生报考执业医师的提案》，引发社会关注。民盟安徽省委常委、科技委员会主任、安徽省政协委员储全根一直关注中医学术型研究生的前途问题，他告诉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不建议执业水平考试将事实具备相关水平的中医学术型研究生拒之门外。

一名研究生的困境

非中医临床类本科专业的学术型研究生考不了执业医师，无法成为一名医生——姜东海在2015年就知道这样一条听起来有些“奇葩”的规定。

姜东海本科在天津大学学“精密仪器”专业，研究生在华中科技大学学“通信工程”专业，32岁时他决定遵从内心，转行中医。但是，当他打算报考安徽中医药大学的“针灸推拿学”硕士时，却发现：即便他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也很难进入医院或中医诊所，成为一名中医医生。

目前，中国实行的学位教育主要分为：学术型学位（学术理论研究）或专业型学位（注重操作实际能力）两种教育并轨。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参加执业医师资格考试依照本科学历报考，“具有高等学校医学专业本科以上学历，在执业医师指导下，在医疗、预防、保健机构中试用期满一年的。”

在该项规定中，本科以上也包括研究生。而在实际操作中，若本科不是中医临床相关专业的学术型研究生是没有资格报考执业医师的。

“因为我本科是学仪器的，就算我读了研究生，因为我想考的‘针灸推拿学’是‘学术型研究生’，而非‘专业型研究生’，按照规定也将无法直接报考执业医师。”姜东海告诉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

“曲线救国”

为了能拿到中医执业医师执照，姜东海只能从头开始，先参加全国高考，2015年，他成为安徽中医药大学的本科生；然后再报考研究生，2020年考上安徽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研究生；辗转多年，这才可以报考执业医师。

“并不是所有的学术型硕士都没法报考执业医师，非中医临床类本科专业的学术型研究生只占所有学术型研究生的一小部分。”安徽中医药大学发展规划处处长、医学博士、博士研究生导师储全根教授告诉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但这也导致了这一部分学术硕士毕业后的发展路变得有些狭窄。”

储全根教授担任研究生导师已经快二十年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一个名叫项秀芳的学生。“她本科是学管理的，但是中医功底深厚，硕士阶段的论文也颇见功力，但毕业后就卡在执业医师证书上，就是不给报考。”

没办法，后来这名学生只得重新开始“师带徒”学习。三年后才获得报考“助理执业医师执照”资格，再干两年，才能报考“执业医师”。

跟姜东海不同，项秀芳成为执业医师，走的是另一条“曲线救国”道路。根据《执业医师法》：以师承方式学习传统医学满三年或者经多年实践医术确有专长的，可以参加执业医师资格或者执业助理医师资格考试。

双轨制

在2009年以前，我国硕士生培养模式以学术型硕士培养模式为主，但从2010年开始，大学纷纷削减学术型硕士，增加专业硕士招生。

“‘学术型硕士’以学术研究为导向，偏重基础研究，培养大学教师和科研机构的研究人员为主；而‘专业硕士’则培养适应特定行业或职业实际工作需要的应用型高层次专门人才。”一位医学界资深人士告诉记者：“从这个意义上说，医学领域的‘学术型硕士’的终点可能不是成为医生。这也是执业医师把学术型硕士挡在门外的原因所在。”

但是，中医领域的学术型硕士们对此则有不同的看法。吴旭海（化名）在合肥一家银行担任高管已经多年，他本科在上海就读金融专业，2017年凭着对中医的热爱考入安徽中医药大学攻读“学术型硕士”，今年正在赶写毕业论文，对吴旭海而言，并没有太多考虑毕业后的前途问题。但他依然认为：执业医师大门应对学术型硕士敞开。

据他观察，部分攻读学术型硕士的研究生都是凭着对中医的热爱转专业而来。“学术型硕士确实偏重研究。可是任何医学研究都是要建立在临床基础上。没有实践，很难做出好的中医研究。而执业医师则是让学术型研究生接触临床的窗口之一。”吴旭海说。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储全根告诉记者：非中医临床类专业毕业的学术型研究生因为无法报考执业医师，毕业后无法进入“中医诊所”就业；另一方面，因为无法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进入医院的路更无可能。

记者查阅安徽中医药大学2021年硕士研究生招生专业目录，安徽中医药大学2021年拟招收硕士研究生1100人，其中中医学术型研究生约100名左右。

“现在研究生招生量很大，学术型研究生毕业后能从事教育和科研的是少数。”储全根说，“很多学术型硕士毕业后，不得不转行离开中医，十分可惜。”

更令储全根担心的则是中医学的未来。因为有瓶颈，这也导致了不少优秀的本科生根本不愿意报考学术型硕士。储全根告诉安徽商报记者，目前攻读“学术型硕士”的学生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因为没考上“专业型硕士”而调剂过来的。“可能他们的内心深处，也不愿意从事学术研究。”

通道狭窄，最优秀的那拨人不愿意搞基础研究，这也导致了整个行业“学术型硕士”的生源质量有所下滑。而整个学科的学术水平才是构建中医学应用的基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储全根担心：长此以往，中医学术的传承创新会受到影响。

他告诉记者：希望社会各界能关注起这个问题。“此次国内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中医药全程参与了防治，取得了很好的疗效，这些，都是来源于中医的学术理论。”

吴旭海认为：“中医是一个综合型的学科，跟中国文化同气连枝，也有自己的成长规律，我们要重视中医的独特性，不能完全照搬西方那套学科培养体系。”这种独特性是什么？个性与共性的边界又在哪里？目前还很少有人能说清楚。吴旭海说，那可能是一种独立的“中医思想”；在医馆做学徒已经两年半的姜东海则认为：那是一种无法替代的“中医味儿”。

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 梁巍/文

周继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