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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许渊冲百岁自述:杨振宁和我

【编者按】

我国著名翻译家、北京大学教授许渊冲于6月17日上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许渊冲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翻译事业,累计翻译出版了中、英、法三种语言的译作100多部,并且翻译风格极具个性。直至生命最后的日子,许渊冲仍在夜以继日地翻译莎士比亚和亨利·詹姆斯的作品。许渊冲的生命跨越了二十世纪的很大一部分,每个阶段都有无数可以讲述的故事。今年4月份,在许渊冲百岁诞辰之际,华文出版社出版了《许渊冲百岁自述》一书,澎湃新闻经出版社授权摘发“杨振宁和我”一节的部分内容,以表纪念。

(一)往事

在人生成功的过程中,须具有三种因素:一是天才——学问方面,天才成分占的多。有无发明与创作是不只以得多少分数,几年毕业所能达成的。二是努力——道德方面,努力成分占的多。每个人都有他所应做的事,做到尽善尽美就是成功。三是命——事业方面,命或机会成分占的多。命指人在一生之中所遭遇到的宇宙之事变,而且又非一人之力所可奈何的。

——摘冯友兰语

在我认识的同学中,杨振宁的成功是三种因素都具备了的。第一,先谈天才。他四岁就认字,他的母亲教了他三千多个字;而我四岁时才学会三百个字,我的母亲就去世了。他五岁读《龙文鞭影》,虽然不懂意思,却能背得滚瓜烂熟;而我只会看白话小说,背《水浒》一百零八将。只有造型艺术,他用泥做的鸡使他的父亲误以为是一段藕,而我却会画唐僧取经。可见我长于形象思维,而他的逻辑思维却远远超过了常人。

许渊冲

冯友兰先生说,成功的人考试分数不一定高。这话对我来说不错,因为我虽然翻译了几十本诗词,但“翻译”课和“英诗”课考试的分数都在80分以下;而杨振宁却是分数既高,成功又大。他考入西南联大时,是两万人中的第二名。“大一英文”的期末考试两个小时,他只一个小时就交了头卷,成绩是全班第一。而“物理”和“微积分”课的考试,他不是100分就是99分,无怪乎他小时候就说将来要得诺贝尔奖了。这不是天才吗?

成功的第二个因素是努力。每个人应该做的事如果做得尽善尽美,那就是成功。杨振宁在初中的两个暑假里,跟清华大学历史系的高才生丁则良学上古的历史知识和《孟子》,结果他全部《孟子》都背得出来。这不是尽善尽美吗?而我的历史知识却是听乡下大伯讲《三国》,自己看《说唐》等书得来的。至于《孟子》,我只会背开头一句:“孟子见梁惠王”和“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我是学文的,他是学理的。这样一比,更看得出差距多么大了。

杨振宁的父亲武之教授说:“1928年我回国时,振宁六岁。在厦门和在清华园,我已感到他很聪明,领悟能力很强,能举一反三,能推理,还善于观察。他的表达能力也不错,在北平崇德中学念书时,参加演讲比赛,得过两个银盾。他的演讲稿是他自己准备的。”比起他来,我的领悟力、推理力、观察力都相差很远;只有表达力,他更善于说理,我更长于抒情。我在小学演讲得过第二,中学英语演讲也得过第二,所以后来在大学讲课,还能有吸引力,甚至有感染力。

振宁的二弟振平说:“六岁的大哥常去海滨散步,很多孩子都在拾贝壳。大哥挑的贝壳常常是很精致,但多半是极小的。父亲说他觉得那是振宁的观察力不同于常人的一个表现。”而我在画牛魔王大战孙悟空的时候,却只画了牛魔王的两只角,而没有画耳朵。因为我不知道牛耳朵画在什么地方,可见我的观察力差。

振平又说:“振宁生来是个‘左撇子’。母亲费了一番精力把大哥吃饭、写字改成右手,可是他打乒乓、弹弹子、扔瓦片,仍旧自然地用左手。因为人的左脑控制右手,而右脑控制左手。我常常在想他后来异乎寻常的成就也许和两边脑子同时运用有关系。”我写字、打乒乓,从来都用右手,所以重文轻理,不如他文理兼优了。

振平还说:“念书对振宁是很不费劲儿的。他七岁就进了小学三年级。一般孩子对念书觉得是苦事,他则恰恰相反,他生来就有极强的好奇心,敏锐的观感。……有时翻开大哥高中时的国文课,记得在李白的《将进酒》长诗后面有他写的几个字:‘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绝对!’多年以后我问他为何把王维《渭城曲》的一句和李白的《将进酒》的一句凑在一起,他说那是父亲当年在安徽某小城的一个酒家看到的一副对联。”由此可见,他是怎样毫不费劲就学到了古代诗句的。我后来把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译成英文:

I would ask you to drink a cup of wine again.

又把李白的“与尔同销万古愁”译成:

Together we may drown our age-old grief and pain.

这就发挥表达力,把这一副“绝对”译成韵文了。

振平又说:“大哥进了大学以后,开始念古典英文书籍,如《悲惨世界》。……他常常一面看,一面翻译出来,讲给弟妹们听。每天讲一小段,像从前中国的说书人一样。我们听得不但津津有味,而且上了瘾,每天吃晚饭后就吵着要他说书。可惜他有一个大毛病,在一本书还没讲完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讲第二本了。”振宁边看边翻译,说明了他学习不费劲的原因。我在大一时边听“政治学”边翻译成英文,也加强了中译英的能力。

振平还说:“大哥常和一群年纪相当的教职员子弟骑车在清华园到处跑。他说他们常常从气象台所在的坡顶上骑车冲下来,在一段没有栏杆而只用两片木板搭成的小桥上疾驰而过。车行急速,十分过瘾。”我在中学时也喜欢骑自行车从坡顶上冲下来,但不是冲上独木桥,而是平坦的阳关大道。江西南昌第二中学从大门到二门之间有一道门槛,门槛正中有个缺口,只能过一辆自行车,但前轮和后轮必须成一直线,否则车子就会摔倒。我也喜欢骑车从缺口过,过了就得意洋洋,过不了也不会摔跤。这说明振宁骑车力求尽善尽美,我却甘居中游。振宁喜欢下围棋,“桥牌也很来劲儿”。我却觉得围棋是一片汪洋大海,不知从何下手,只喜欢下五子棋。桥牌只有52张牌,我可以在有限的小天地里显显身手。

振宁的妹妹振玉说:“大哥童年时在清华的玩伴,画家熊秉明当时已显出艺术才华。他和大哥合作自制土电影放给难得有机会看电影的孩子们看。由秉明画连环图画,大哥在旧的饼干筒的圆口上装上一个放大镜,筒内装一只灯泡。当连环画在放大镜前抽过时,墙上即有移动的人物。”在当时困难的情况下,这真可以算是尽善尽美的土电影了。

武之先生作总结说,振宁“天资聪颖,得天独厚,又刻苦努力,竟集学问之大成,成为世界级的科学家,已对人类作出重要贡献,为中华民族争光”。这就是说,在取得成功的三个因素中,他既有先天的才能,又有后天的努力。那么,第三个因素——人生的机遇如何呢?

杨振宁自己说:“从1929年到抗战开始那一年(1937),清华园的八年在我回忆中是非常美丽,非常幸福的。那时中国社会十分动荡,内忧外患,困难很多。但我们生活在清华园的围墙里头,不大与外界接触。”这就是他得天独厚的童年。1938年,他在昆华中学念高中二年级,却以同等学力考取了西南联大。据振平说,他是两万考生中的第二名。我也在同一年考取联大,是外文系的第七名。第一名是江苏才女张苏生,她“大一英文”的成绩最高,比振宁和我都高十分。但大二时上吴宓教授的“欧洲文学史”,我的考试成绩居然比她高出两分,这就增加了我学好外文的自信心。有一次我和她合作打桥牌(潘家洵教授音译为“不立志”),本来是一副“大满贯”的牌,她却“不立志”,只叫到“三比大”就刹车了。这似乎预示了我们后来不同的命运。1942年,她和杨振宁同时考入清华研究生院(那时叫研究院)。我因为应征到美国志愿空军去做英文翻译,直到1944年才入研究院;虽然没有念完,却将英国17世纪桂冠诗人德莱顿的诗剧《一切为了爱情》译成中文。这是我翻译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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